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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也不放手的女孩

时间:2016-12-21    

她是我第一号个案,也是我从中辍生学校服务两年后,转战少年服务中心工作的第一个中辍生个案。在少年服务中心工作四年两个月离职后,我,终于「转案」成功。我辗转得知,由于涉嫌性交易而被通报,法院判定强制安置,她被安置于新竹某一强制少女机构里。我隔

  她是我第一号个案,也是我从中辍生学校服务两年后,转战少年服务中心工作的第一个中辍生个案。在少年服务中心工作四年两个月离职后,我,终于「转案」成功。我辗转得知,由于涉嫌性交易而被通报,法院判定强制安置,她被安置于新竹某一强制少女机构里。我隔着一段距离审视这错综复杂的服务关系与历程,回想起那段陪伴的日子。

  强而有力的口语表达是她的特征,连珠炮似的弹出,深怕别人没有注意她,看见她似的。第一次电话与她相约家访,震耳欲聋的摇头音乐,在这三分钟里,她用她的方式与社工「建立关系」。一个人住在內湖的顶楼加盖十八坪房子里,二个月来,因为毒品与非法安置未成年少男女,被少年警察队抄了两次,管区警察强制开了三次噪音管制与妨害邻居安宁,她是这栋楼层的眼中钉。这顶楼加盖挂她老爸的财产名字,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內湖,与农安街阿妈、表妹、两个弟弟、老爸、小妈、小弟、二叔、二婶的大家庭,遥遥相望。爸爸怕她带坏两个弟弟,所以放她一个人「自由」住在內湖。直到接连电费一万五千、水费三千、手机费二万、同楼层炮口一致对外的抱怨之下,老爸忍痛让她搬回了农安街。

  语气豪爽的她总对朋友说,「小姐我什么没有,就是有钱,没地方住,来我这儿窝吧,爱吃什么,想要什么,拿去,两千块带着,先去买,剩下给你自己带着。」豪气、大方、阿莎力,只想要关系与陪伴的她,总是身边有一群「乾」弟弟妹妹需要照顾与付出的她。围困于「调解」别人的感情与打架、跷家,她是「滥情的大好人」。但实际上,没人甩她,没人记得与想起,她曾经的给予与帮助,想的都是凹她,利用她。

  二、纠结的家庭关系

  会面第一次,她与正在打离婚与监护权官司的妈妈前来,她像是小鸟依人一般,窝在妈妈的翅膀下。心情愉快的吃着是那种小小孩才会吃的糖果饼干,一脸愉悦的坐在妈妈身旁,舔着棒棒糖。像是早已熟悉的场景与演员走位、对白,她无视于机关枪口妈妈正咆哮、嘶吼着:「我在婚姻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,我前夫背着我有了女人,那女人还生了一个五岁儿子,不要脸、下流的男人。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太好过,我要三个孩子监护权。她会中辍变成这样,都是她爸爸害的,天父啊、你对我不公平」。原来她们一家都是天主教徒。

  单独会谈时,妈妈像是大海泅泳中,抓到一块浮板,婚姻中的受伤与辛酸,泪水里说明了一切。我连接了妇女服务中心的资源给了案母,免费法律咨询给了妈妈一剂强心针,像是找到了继续往前的力量。末了一段,妈妈如同告解说出,「其实,我早就已经放弃我这个孩子了,她会偷、会骗、会用毒品,以为我不知道,她是走投无路才来桃园找我,想跟我要钱啦,要什么(语调提升)。」妈妈心想,也许少年服务中心的社工可以帮帮她的孩子。

  三、我与案家的三角关系

  那次秋意渐浓的夜晚,我带着实习生与她相约中山北路上,是我们关系解冻的会面,她杵着一摆一摆的痛脚,向我迎面走来。她生气的说,「我好好人站在路口等红青灯,被一台轿车右转车轮碾过,早上急诊至马偕医院,送医后还好为肿胀及淤青。(台语)」我关心的询问,她回说大不了就死了,反正她也不怕。话锋一转,又告诉我说,男友今天当兵放假,等一下男友与乾姐会开车来载她出去玩,约我陪她到○○酒店老爸工作处。她要向老爸要钱。

  我终于见识她的「能力」。罗生门的剧目:开始了父女俩的冲突对话过程,一开始,她就说自己很可怜,无缘无故被人弄伤脚,还是她的乾姐带去医院的,老爸及老妈都没出现。她爸就说「已经给你医药费了,你为什么拿了钱又来要呢!昨天才给你的,今天就花掉了,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啊!动不动就要钱,一点都不节制。我今天就是不再给你钱用。」她很生气的反应,气到快要哭出来了。但是这次老爸就是不给,在旁的我,有点正闯入台风眼的感受。

  「好啦,你问看看你们社工老师,有这样的吗?(台语)」我心中真是傻眼,os心想『又来了,又牵拖[1](台语)我了,只因我在现场。』然后她借故尿遁。(据实习生转述后来她跑到厕所梳妆台,认真画起眼线跟睫毛来,因为男友车子正在门口守候,她要给他一个惊喜)。一转眼她又出现在我们的眼前,花枝招展的洒上令人意乱神迷的香水,我有些怔仲。

  她语带讨好与说理似的对老爸说,『你到底给不给我钱,我朋友在等了。这一次我会听话,去上课了,你给我五千,要不然三千好了,你扣生活费嘛,我时间真的很紧,他们在上面等很久了拉。你到底要怎样,给不给,你那么多钱给我会死阿,不然也是给小妈阿,我也是你生的阿,你负责任好不好』。爸爸选择双眼紧闭不说话。她像发狂一般又吼又叫,「你就是不给我,要让我被别人看笑话,你要我死就对了,好,我就死给你看」。她狂奔而出酒店。空气里仍残留着那诱人媚惑的香水味。我循着香水气味找着了她。

  气急败坏、又哭又蹬脚,在酒店门口用力捶打柱子,脸上的妆快要糊掉的她,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欣喜的对我说:「你借我好了,三千块,一句话,我爸一定会还你的,他不敢欠别人钱。」「我不能借你。」我平铺直叙的响应。「你们大人是怎样拉,那你来干嘛,你能帮我什么,你不是我的社工吗?!」她一脸狐疑的说。我偏了头,眼光飘向远方。

  化涕为笑的她转去早已在门口守候多时的男友与乾姐,「我没有要到钱」,她失落的说。我主动与她的男友及乾姐递上名片,热情的说『我是她的社工,将来有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好吗!』我看见扬长而去的她们消失在路的尽头……。

  我与实习生一脸相觑,「当社工是这样的吗,」实习生怯生生的问。『你知道我们作青少年社工的,会卷入个案与案家人三角关系里,如何避免掉入与他们各自的结盟关系里,还能头脑清晰的理解自己目前所站位子。那孩子会这样,这叫做操纵,是她的议题。』我振振有词的说。实习生呼了好大一口气说,「刚刚我压力好大喔,都不敢说话,还好有你这个老手社工在,」是阿,我在。其实我是硬撑出来的。

  四、我进入她的混乱失序生活

  她告诉我,两个礼拜后她被一个女生拖去河滨公园甩两个耳光,警告她不要在中山区出现;跑去乾哥家睡觉,早上她被一个陌生男子亲吻惊醒,那男子辩称是要叫她起床上学;一个月后她的电话费暴增至三万块,已经抓狂不想再认她的老爸说;回校复学后总是在关系里掏心掏肺的她,明明是男同学跟训导主任对呛,不甘她的事,她硬是觉得要挺男同学跟主任对干,众目睽睽之下,她以刀片割腕,她的导师害怕的说。

 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?那一次我陪她转搭公交到学校上课,两个小时里我们不发一语。我知道她刚闯祸了,我不问,换了一班地铁两班公交,摇摇晃晃到了学校。她说,「今天你不要陪我进学校了,你要说的我都知道,我有在变好,真的,你知道的,我有在变好,我希望你知道。」我点头不语。

  我对她而言也许是灯塔吧,每次在她狂乱,觉得被拒绝、不被接纳、不被重视与需要时,响起的中心办公室电话,连续留言的四通短信──她一定要找到我。开头她都会说,「老大、你都不打给我喔、阿不然怎样、你变大尾[2](台语)了哦。」『你现在不是打来给我了吗。』我会这样说。

  「祷告又没用。」当我想带着她祷告时,她会这样说。『求神让你的心安静吧』,我的老掉牙响应。一起祷告变成我们彼此的默契,我们总以圣经里的主祷文[3]作为彼此谈话的结束。

  伍、在爱情里泅泳的她

  第一个男友以两年拉扯时间外加她为他付了两万多块通话费作结束。分手时,她凌晨五点从南港网咖店一路走回农安街的家,哭到失声。第二个男友认识116个小时,那次她急促的来电与我分享,不断回想着说,「我们只有接吻而已,5/24那天我们骑摩托车去白沙湾戏水,回家时被一个酒驾的人撞车,他当场惨死。而我从5/24到6/7昏迷,先从淡水马偕医院然后转送到台北马偕加护病房,最后才出院。我哭很久,现在破相了,还有牙齿也撞歪了,我还要开庭,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好,我会好好保重,我的命是他给我的,我会好好保重。」「更倒霉的是我6/9那天用千元伪钞去坐地铁,然后被抓去看守所过夜一天。第二天开庭我就跟法官对骂,我又进去北关[4]十天,昨天才出来,我真的有够倒霉拉,又被剪头发,在北关还被打,现在我住在农安街我学乖了。我觉得祷告很有用,那你要不要来看我,陪我祷告拉,我好怕,我会变乖。」她的语气像是一只温驯的小猫咪。

  这场车祸也是她与家人关系破冰的关键,她老爸早已对她死心了,却在接获电话那一刹那,连接教会会友全力为她祷告,奔波开刀与后续住院等,像是一只大老鹰展翅护卫他的儿女。她说爸爸是爱她的。我在得知她发生这生死一瞬间的事,第二天下午我连忙请志工载我,骑摩托车去看她。她担心死了,怕她的社工也「碰」一声消失不见。她打了六通电话留言在我的手机里,被雨一身淋湿的我心想,『天阿、还好吗,我只是迟到十五分钟而已,』袋子里掏出我为她预备的小礼物。

  这场车祸后,她悔改了,开始在教会里四处作见证,天主如何保护她的生命让她存活,她开心的告诉我在教会初中营会里的点滴,连神父听见她流浪故事的分享也哭了。现在的她已经稳定就业。